[主題] 大安路野貓群的故事:老母貓白點

[這篇文章最後由HappyLing在 2007/08/15 12:59pm 編輯]

強悍醜貓

白點是隻年近七歲的老母貓，老得快成精了。牠是大安路後巷野貓群的大姊頭，也是最受公貓歡迎的母貓。故事嘛，得從小時候說起。

白點的母親大白貓，是一隻擁有傳統婦德的好母親。牠與另一隻雌貓一齊搬到這條老鼠豐盛的後巷，並各生一窩小貓後，老鼠就被牠們消滅得差不多了。牠的小貓與其母一樣地好脾氣，做大哥哥的會照顧弟妹，有食物也優先讓弱小的先吃。直到白點出生後，美好的傳統才被破壞。

上:大白貓,下:大白貓女兒

白點小的時候，實在不是隻討人喜愛的貓。牠這一窩出生時，我們只覺得醜。黃虎斑與褐虎斑相雜，腹部白色，怎麼看都不美。由於兩隻一模一樣，差別僅在有一隻花斑中有白點，就分別取名「花貓」、「白點」。這兩姐妹擁有一切年輕人自私、任性、霸道等壞脾氣，完全不肯遵守大白貓訂下的規矩，常常搶仔貓的食物吃。久而久之，大家為了保護自己的食物，規矩就慢慢亂了起來，溫和的大白貓也拿牠莫可奈何。

大白貓過世後，花貓姐妹亦只剩白點活著。其他的姐妹由於受不了白點又搶時又打架的強悍作風，紛紛遠離家園；至於兄弟，多半由佔領後巷的大公貓負責驅趕。

白點的小妹露蒂，最為可憐。牠還很小的時候，母親就過世了。她靠吃有育子的姐妹們的奶水長大。姐姐們不見得答應，牠就左吃一點、右吃一點，再加上一些殘渣剩飯，居然就這麼長大了。露蒂溫和善良的性格，加上營養不良的身體，總讓我們多丟點食物給牠。牠一直想留在這條巷子，但終究鬥不過白點，無可奈何地帶著女兒離開，兒子大黃卻留下來了。

上:豹點大公貓,下:露蒂

大黃，顧名思義，是隻全黃的貓，綽號情聖。大黃是名沙場敗將，但那些占領後巷的大公貓，卻永遠無法趕走牠。牠懂得溫柔地講話(至於講些什麼聽不懂)，幫母貓帶孩子，及一些不為人知的技巧。當我家養的公貓，因老挨母貓的巴掌而垂頭喪氣時，大黃卻總被母貓圍繞著、愛慕著。大黃記憶力相當好，露蒂離家一年多以後又回來幾個月，大黃馬上很親熱地上前與母親打招呼，脖子擦來擦去地，顯示動物的記憶力比我們想像中好。不曉得大黃有沒有把這招用在其他母貓身上？至於大黃什麼時候與白點開始戀愛，沒人知道。

大黃與白點合影

貓王國

白點趕走其他貓後，自己也生了不少，開始建立個人的王國。也許是血濃於水的關係，白點性情做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，把最好的食物留給子孫們先吃。牠原本專門替大公貓生崽仔，但陷入愛河後，就完全無視大公貓的存在，為大黃生了不少孩子，而且對全黃的仔貓特別疼愛。大黃亦克盡父職，白點不在時，會留守再窩裡看護小貓。有時候天候不佳，我們就用紙盒做窩，放在後陽台上，一邊叫白點一邊拍紙盒，數小時後牠就搬來了。這使我們觀察很方便。白點一旦搬來，家裡就賓客盈門，各種貓的親朋好友兄弟姐妹絡繹不絕來看小貓；白點若搬走，這些貓也不會再來。

這次搬來有兩黃一褐一花四隻仔貓。由於搬來前住的環境可能十分惡劣，牠們的眼睛都受到感染。起先我們偷偷替小貓點眼藥，還怕白點知道會生氣，不過後來發覺白點什麼事都心裡有數。牠大概覺得小貓被我們玩得愈凶，健康情形愈好，所以根本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傳說什麼「不能亂動仔貓，母貓聞到仔貓身上有異味就會棄養、搬家或咬死(其實從沒見過咬死的)等」，對白點一律失效。我們可替牠們點氣味強烈的藥水，帶牠們去看獸醫後定時服藥，甚至在白點面前把玩小貓，牠從來沒有異議。牠後來甚至帶生病的仔貓給我們，只要看過獸醫後還牠即可。四隻小貓眼疾有三隻治得差不多了，有一隻特別嚴重還未治好，因白點覺得紙盒髒了而搬家，來不及治。我們想那隻瞎貓必難以存活，沒想到這一窩唯一好好在此巷活著，沒想到這一窩唯一好好在此巷活著的就是牠。

瞎貓取名小花，角膜呈半透明狀，可能還是看到一些東西，毛色為黑黃白三花，牠兩兄妹夭折，一名哥哥被大公貓趕走，此窩只剩牠。既然是半瞎子，能幹如白點者總要多照顧牠。有一次看到白點叼著小花的仔子，從巷子這頭走到那頭，小花亦步亦趨，不知道是否是示範教學﹖

瞎貓討飯尚在行，禦敵就差了，要靠強悍出名的白點保護。以前我們養過一隻小狗，每次都在後陽台被白點嚇得屁滾尿流的，嫌牠沒用取名歐弟，後來送人。不過有一次看到白點護衛小花的行動，才知道錯怪歐弟了。鄰人牽了條「101忠狗」那種中型獵犬到後巷來，牠對小花吠個不停並想追牠。我跟主人講：「不要讓狗欺負花貓，牠有寶寶的。」主人回答：「沒關係，牠怕貓。」牠開始追起來，小花抱頭鼠竄。白點原本想讓小花磨鍊技巧的，但實在看不下去了，於是迅速衝向體形大牠十倍的狗，謹遵「快、狠、準」三原則，用力將尖銳的爪子往狗鼻子打下去。還來不及反應，已聽到中型獵犬的嗷嗷叫聲，夾著尾巴逃了。真是冤枉歐弟了。

一家幾口過著快樂的日子，可惜好景不常，大黃的健康每況愈下。聽說貓能預知自己的死亡，不知牠能否預知別人的？大黃變得不吃不喝，終日昏睡。有一次白點吃飯吃一半，突然想到大黃，於是就叼起食物到牠病臥處。不料大黃不在那邊，白點有不祥的預感，就痛苦地哀叫起來，看得人十分難受。雖然大黃那次只是走開，但熬了十數天後終未能逃過死神的掌握。

大黃死後，白點不乏追求者。公貓心中最有魅力的母貓，不是年輕青澀的小母貓，而是幹練的老母貓。畢竟後者仔子存活率高，而且有什麼能比毫無懼色面對獵犬護衛子女的母貓更吸引公貓的？大公貓占領地盤後，一定猛追老母貓，對年輕母貓則有一搭沒一搭的，小母貓懷孕率低，崽仔死亡率也的確奇高。但白點也未免太過份了，牠居然有兩個老公！不知是否大黃死後，開始遊戲人間？兩隻大公貓，一隻黑白花，一隻褐虎斑，分別在不同時間來探望寶寶，而且都來得勤。截至目前為止，牠們還沒有互相碰過面，不曉得萬一撞見對方，會是怎樣的局面？不過孩子應該是黑白花的，因為小貓花色以黑白花為主。

白點的答案

本文雖以白點等一群野貓生活為主，但絕非是寫給生態行為學者看的。學者總想在混沌中找出理性的公式、規則，但白點的世界卻讓學者吐血。最兇焊的白點屈服於最溫柔的大黃；在存活率甚低的險惡野生環境裡，瞎眼小花卻比正常貓更順利活了下來；一夫多妻制的動物卻有一妻多夫的白點；小貓可以打大狗等。這些貓似乎正在嘲笑那些學者：「企圖用幾條規則定義複雜的動物，是多可笑！」規則歸規則，但命運有其獨特的脈動，而動物也有自己的情感與思想，比貓更複雜的人類，想預測其行為趨勢，是永遠無法達到統計上有意義的結果。經濟學上的預測就是最好的例子。感情、文學與藝術，按理性來講，純粹是浪費且無用的東西，但人們為什麼對它需求是如此強烈？等白點老到成精後，問白點吧！或許，牠可以給你一個答案。

拙文原刊於1997年幼獅出版的貓來貓去